桐城派始祖方苞因戴名世的《南山集》案,被牵连拒拘捕,于康熙五十年十一月关进江宁县狱。不久,他便被押送京师,下刑部狱,真是祸从天降。
方苞替《南山集》写过一篇序文,《南山集》全书的刻板又藏在自己家里。拘捕时,已被江宁县衙役卒统统搜出,铁证如山,他自己没有活的希望。他在刑部狱呆了半月,人简直急疯了。他不是焦忧老母,县令苏侯是他的朋友,拘捕方苞时,苏侯向方苞母亲撒谎,说是皇上看中了方苞的才学,请他上京做官哩;他也不挂念妻子杨氏,自杨氏进门,二人感情不好,杨氏已回娘家了;他也不是怕狱中臭气冲天,蝇飞蚊咬。他急的没有书读。他曾向朋友说过:“歇三天不吃饭行,歇一天不读书不行!”他便向狱卒请求借书,借纸、笔、墨、砚。狱卒听了,嘲笑说:“你这囚犯!你难道不知道此地是监狱吗?况且你是罪重,肯定要判死刑,还要看什幺书,写什幺文章!你不就因为写文章,才逮进监狱的吗?方苞苦苦哀求说:”我正因为罪重,可能要判极刑,才请你替我借书,借纸笔墨砚的。我还有许多书没有读,还有许多文章没有写啊!“他苦苦哀求,特别想读陈氏《礼记集说》这部书。狱卒厌烦地说:”我在这京师刑部狱干了二十多年的差事,见过的文人学者犯人又千万,没有一个像你这样,不知死活,真是个书呆子1“方苞仍是一个劲地哀求,说尽了好话,终于感动了这个狱卒,答应向监狱长官禀报。
监狱长官听了心里倒也十分敬佩。方苞入狱的消息在京师传开,每天都有朋友来刑部狱来探望,甚至有朝廷大官。只因监狱法规森严,一律不准见面,捎来的食品、衣物一律有狱卒传递。一天,方苞的老朋友王若霖来看望方苞,监狱长官知道王若霖在史部供职,便说:“王大人,皇上有旨,这刑部狱只有戴名世何方苞不准何亲属、朋友见面,实在对不起。不过方苞要书,特别是什幺陈氏《礼记集说》这书,你若借到,给他弄一本来,这比见面还要好!”王若霖听了也深受感动,便回去弄了一本陈氏《礼记集说》何纸笔墨砚,派人送到狱里,自己把这事告诉俩大学士李光地。李光地听了,连连称赞:“难得的人才。”
方苞得到了《礼记集说》和纸笔墨砚,感激不尽,天天看书作文。连放风小解他都伏在膝盖上架的一块板上,苍蝇在耳边嗡嗡叫,他全然不知,蚊子叮满了背、腿,他全然不晓,他经常因读书错过了吃饭,直到肚子咕咕 地叫,饭已开过了。但他照样读书。同室的犯人看他的这副样子,十分奇怪,又十分生气,把他的书扔到地上,说:“命在顷刻之间,还读什幺书,写什幺文章!真是不知死活的腐儒!”方苞毫不介意,拾到书,郑重地说:“朝闻道,夕死可也!”同室犯人听了摇头,嘲笑他是个书呆子。
这事传到王若霖耳朵里去了,简直不相信。一天,他以史部郎中身份来监狱巡视,决意要见到方苞。因为公事,监狱长官不便再阻拦王若霖。王若霖来到方苞的囚室,果见方苞打着赤膊,汗珠从额下往下直滚,专心写文章,旁若无人,禁不住流出热泪,说:“方兄真天下奇才杰士也!”他真想进出和方苞谈谈,但又不忍心打断方苞的思路,便悄然离开,临走对监狱长官说:“要多加关顾,不准拷逼!”
王若霖把方苞在狱中发奋读书作文的事告诉了李光地。李光地早知方苞的文名,爱才心切,但方苞已定罪论死,他心急火燎,两手直搓,连声说:“这样的奇才杀不得,我要保,我要保!丢官丢命也要保!”他连上五本,力陈方苞才学,恳求皇上赦免方苞死罪。
其实康熙也室一位爱才的皇帝,他读过方苞和戴名世的文章,内心也不想杀死他们,只是御史赵申乔劾奏,不得不按法律论罪。见李光地出面求情,便想顺水推舟,但,他仍想试试方苞的才学。康熙五十二年三月二十三日,康熙亲自朱书:“戴名世案内方苞学问,天下莫不闻。下武英殿总管和素。”第二天,方苞被召入南书房,康熙命方苞以《湖南洞苗归化碑文》为题写一篇文章,只给三个时辰。方苞只花两个时辰就写好了,而且一挥而就,一字不改。康熙读后,暗自称奇:“果然名不虚传!”第二天,他又以《黄钟为万事根本论》为题,命方苞再作一篇,又只给三个时辰。方苞看到题目,不假思索,文思泉涌,洋洋三千多言,顷刻便成。康熙读了,心中大喜,说:“李光地所言不差!”命侍御好生招待方苞。康熙心想:“文是试过了,不知方苞词赋怎样?”第三天,他又以《时和年丰庆祝赋》为题,命方苞再写一篇。方苞内心最明白,这是皇上靠自己,写的好,皇上赦自己死,即可回家侍奉老母,一想到这里,那颂扬皇上大恩大德的文辞,一下子涌到喉头,流到笔端。康熙读后,心里特别舒服,像六月天吃了哈密瓜,真是龙颜大悦,说:“此即翰林老辈兼旬就之,不能过也。”于是以白衣入直南书房。从此方苞名扬朝野,为进入仕途打开大门,成为一代文章宗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