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觅先贤芳踪,隔着180余年的时空,我依然谛听到一个体貌奇伟睥睨答话的狂士声若宏钟般的话语:“吾治斯邑,不爱官,不爱钱,不畏死,有梗吾治者锄之。”这位道光二年的进士,后在广东揭阳任职的知县,一个地地道道的七品芝麻官,敢出此言,应该是励精图志的好公仆,是舍得一身剐的一条硬汉。
这不难令人想起他早年游学京师的点滴时光。参加应天文试,被定亲王相中,当王爷问其姓甚名谁时,他却睥睨回答,可见是个心高气傲亦或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傲之徒,定亲王也是个海纳百川的人物,火眼金睛阅遍人间沧海的,他是这样笑着称他“狂士儿!”语短,情浓,大有偏爱之意,根本不在乎这侍才傲物少年的无礼,在乎的是他毫无摧眉巴结的铮铮骨气!一个男人,心中拥有了浩然之气,再有一身学识能耐,必能干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业,就能顶天立地担当大任。即使身心磨难沉浮不定也会傲然直立于人世间。定亲王遂录取了这个天文生,一只初生牛犊,未必能领受王爷一番苦心,不久,弃而不就,这头任气使性的牯牛,总是酷爱自己的那份自由,不喜欢做的事,从不勉强自己,他有他的目标,那种体现一个男人真正力量和价值的目标就是科举。1822年他如愿以偿,以进士身份被派往临漳县。
天赋禀性与生俱来不可更改,姚柬之,这位姚鼐门下的得意弟子,如果终生不出仕也可能就这么平淡无奇地走完自己人生,可以闭门治学,可以授徒传道。可是他偏偏走进了官场,他的负才敢为,遇事执义争强的性格,总不能让虚伪奸诈,阳奉阴违,拍马溜须,同床异梦的官场人物痛快。擢升贵州大定府知府时,因与上司政见不合,再一次挂冠回乡——我不清楚他弃官的真正内幕,我以一个世俗旁观者的眼光替他惋惜,又以一个读书人的义气用事替他叫好,这十分矛盾的心理几乎让我不知如何说起这位老进士,他一生大部分光阴都在基层知县上处理棘手的事——临漳县在黄河故道上,水患连绵不断,为抗灾济民他不待上报即放粮救民,冒着事后被免职的危险,更不听属下的劝阻。他力驳朝廷戴相国恢复黄河故道之议,潜心考察黄河水患著《漳河图经》一书,陈述不可复之理,这种以弱搏强以卵击石的事他也在所不辞。在广东揭阳,这里民风骠悍,仇杀事件不断,黑帮勒索商贾、暴徒抗税不纳之事频发,他亲自查办,惩办奸恶,震慑罪犯,以致许多不法之徒改恶从良。前任积40年未纳赋税终于征纳入库,社会秩序安定,政道人和不提。在漳州绥徭厅这蛮荒边陲,因乾隆年间才设行政管理机构,疆界不清,给治理带来不便,他悉心著《绥徭厅志》4卷,从而确定了治理范围和权限,为行政管理学又添一朵奇葩,堪为宝贵历史文化遗产——也就是这样一个只埋头干事,而与官场氛围毫不相契的士子,成也欤?败也欤?后世必有公论!
每个人都不能做到完美,都有自己的软肋,那么,应该尊重每个人不同的天赋禀性。每个人也应该为自己的天赋去找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子走,这就叫人尽其才。倘若姚柬之不去做官,他会为后世做出什么?可他做了官,又为后世留下了什么?他给自己号“且看山人”,也许已注满了禅意。
他的秉性就是巍然不改姓,“坐看云起时”?
姚柬之,[清](一七八五至一八四七),字佑之,一字伯山,一作檗山,又号且看山人,清代文学家。安徽桐城人。道光二年(一八二二)进士,官云南知府,书学苏轼,而知者甚少。卒年六十三。《墨林今话》